姜黎拆线那天,林薇抱着一摞剧本冲进病房,塑料文件夹撞在床头柜上,发出哗啦的响声。

    “黎黎!你快看!”林薇把最上面的剧本推到她面前,封面上烫金的“京华旧事”四个字闪得人眼睛疼,“张导的新电影!女主角是民国时期的电影皇后,从底层舞女爬到巅峰,最后被时代洪流吞没……这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!”

    姜黎的指尖拂过剧本封面,纸质细腻得能看到纤维纹路。张启山导演的名字印在右上角,黑体字透着沉甸甸的分量——这位拿过三次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的老爷子,最擅长用镜头撕碎浮华,把人性的褶皱摊开在阳光下。

    “张导选角不是早就定了苏曼吗?”她记得出院前刷到过新闻,苏曼团队晒出了试装照,旗袍开叉到大腿根,配文“期待与张导合作”。

    “那是苏曼自己蹭热度!”林薇点开手机备忘录,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,“我托人打听了,张导对苏曼的试镜很不满意,说她演的不是电影皇后,是夜总会头牌。现在剧组重新选角,圈内有头有脸的女演员都在抢,连影后周曼云都发来了试镜视频!”

    姜黎翻开剧本第一页,钢笔字写的批注力透纸背:“她不是在演别人,是在演所有被命运碾过却不肯碎的女人。”

    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。她想起三年前在颁奖礼后台,苏曼笑着说“你这种硬邦邦的性子,成不了大器”;想起医院走廊里,沈老太太用拐杖敲着地面说“女人的美貌是武器,不是枷锁”;想起爷爷临终前拉着她的手,说“你奶奶当年在戏园子里,一开口就能让满堂喝彩,她常说,好戏要藏三分,留七分在骨子里”。

    “我要去试镜。”她合起剧本,眼神亮得像淬了火。

    林薇却突然蔫了,搓着手说:“可是……张导的副导演是李达啊。”

    姜黎的动作顿住了。李达——三年前那部让她被冠上“耍大牌”骂名的剧,正是他当的执行导演。当年他故意删减她的表演片段,只留下情绪激动时的侧脸特写,配上“新人演员片场发飙”的通稿,把她钉在了耻辱柱上。

    “他现在是张导的左膀右臂,”林薇压低声音,“听说苏曼这次能蹭到热度,就是靠他牵线。我们去试镜,不是送上门让他刁难吗?”

    病房的窗帘没拉严,阳光透过缝隙照在剧本上,“京华旧事”四个字在光影里忽明忽暗。姜黎想起陆则衍临走前说的话:“真正的棋子,要学会自己走棋。”

    她拿出手机,翻到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号码。拨号时,林薇凑过来看,屏幕上“陈默”两个字让她倒吸一口凉气——这位是圈内最有名的表演指导,当年带周曼云拿了影后,后来因为和资本闹掰,隐退开了个小剧场。

    “喂,陈老师。”姜黎的声音很稳,“我想请您帮我排段戏。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,传来个沙哑的声音:“三年前让你去我剧场,你怎么不来?”

    “那时候……太急着证明自己了。”姜黎的指尖捏紧了床单。

    “现在不急了?”

    “急,但更想演好戏。”

    陈默笑了,像老树皮摩擦的声音:“明天早上九点,来我剧场。带瓶二锅头,我要教你怎么演‘醉里挑灯看剑’的劲儿。”

    挂了电话,林薇已经惊得说不出话:“你……你认识陈默老师?”

    “三年前他来看过我的话剧。”姜黎想起那天谢幕时,台下有个穿中山装的老头冲她竖大拇指,“他说我眼睛里有火,但太急着烧别人,容易引火烧身。”

    现在想来,那把火没烧到别人,先把自己烧成了灰烬。

    试镜定在一周后。姜黎每天早上五点去陈默的剧场,从身段练到眼神,连端茶杯的手势都要抠上百遍。陈默的训练方法很野,让她穿着高跟鞋在舞台上跑圆场,直到脚踝磨出血泡,说“民国的电影皇后不是温室里的花,是踩着碎玻璃跳舞的”;让她对着镜子笑,从明媚到苍凉,说“最狠的不是哭,是笑着笑着眼里就没光了”。

    试镜前一天,陆则衍突然出现在剧场。他靠在后排的柱子上,看姜黎穿着旗袍演最后一场戏——电影皇后在颁奖礼后台,用碎掉的镜子碎片割开手腕,鲜血滴在奖杯上,嘴角却带着笑。